沈斓

孤灯不明思欲绝,卷帷望月空长叹,美人如花隔云端

长风沙

是夜,外屋的吊炉上微微滚着一罐莲藕排骨汤。

烛光如豆,江厌离坐在熏笼上缝着婴儿穿的小衣。前两日金家的医修前来看诊,说再过半月便是临盆之期,嘱咐她适时走动,多休息。

更漏已过戌时,窗外北风愈紧,婢女小莲已坐在笼边斜签着身子打起了盹。另一名婢女红衣掀了帘子走进来,推醒小莲,又向江厌离笑道:“少夫人,公子遣人回来传话,说他亥时方归。还说您近日少眠,天气冷了,应该早些歇息,不必特意等他了。”

江厌离抬起熏红的脸,浅笑点头:“知道了,”又问:“汤好了没?”方才起身去外屋的小莲闻声进来答道:“已经好了,奴婢盖了一半的炭,只温着,免得一会儿汤烧干了。”江厌离一面应着,一面将手上缝好的小衣收拾起来,顺手接过红衣递来茶盏喝了一口,抬头有些疑惑地看着她。

红衣又递上帕子笑道:“公子听闻牛乳可以助眠,今日出门前特地嘱咐奴婢在睡前进一盏给您。”

小莲在一旁打趣:“公子极是爱妻呢,听外面的小厮说,今早出门时还听子勋公子管公子叫…叫什么来着…”“妻奴!”红衣说罢掩口直笑,小莲正学着金子勋的样子,江厌离见她学得惟妙惟肖,不由得也抿嘴笑个不住。

孩子在腹中轻轻踢了她一脚,江厌离抚着隆起的腹部,目光缱绻。


江厌离第一次做东西给金子轩吃,是在江澄一旬的生辰礼。

彼时江澄与魏无羡刚刚完全熟络起来,金夫人带着金子轩来贺礼,魏无羡听江澄说自小就不喜欢金子轩,师兄弟俩便绞尽了脑汁作弄他。

在又一次斗鸡输了被搡倒在地后,金子轩终于忍不住甩袖而去,魏无羡和江澄则在他身后幸灾乐祸地做着鬼脸。

江厌离前几日向厨房的大师傅新学了马蹄菱粉糕,刚做了准备端去给江澄他们尝尝,出了厨房却见金子轩一个人在花园的墙角闷闷地踢着石子。

她走上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,金子轩一惊之下抬手,几乎把江厌离手中的糕点打翻。

待看清了是她,才揉了揉眼睛,略低头叫了声:“阿离姐姐…”江厌离一直都觉得金子轩是她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,年初已行过成童礼,额间一点丹砂愈发显得他面目清秀,眉间隐隐一抹英气。

然而此时,这个神仙人儿眼睛却红红的,神情气恼而狼狈。

江厌离抚了抚他的额头,温和笑问:“怎么了子轩,是不是阿澄和阿羡又淘气了?”金子轩赌气哼了一声,倔强地撇过头,并不说话。

见他如此,江厌离心中已明了了八九分,蹲下身,拿出帕子将他脸上的灰尘拂净,笑道:“今日是阿澄的生辰,你看在他是寿星的份上不要与他计较好吗?”

见金子轩依旧有些不乐意,江厌离从食盒中取出一块热糕送到他眼前:“是阿澄的不对,阿离姐姐在这里向你赔罪。这是我新做的糕,你尝尝。”

马蹄菱粉糕味道清甜且易消化,可润燥清肺。金子轩接过糕尝了一口,眼中倏地一亮,向江厌离展颜一笑:“真好吃,谢谢阿离姐姐。我回去要和阿娘说,我要快点长大,早日把你娶回家!”

江厌离听得一愣,双颊羞红地又抚了抚他的脸,提起食盒转身走了。

这是记忆里,江厌离幼时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金子轩的笑容。

随着年岁渐长,年少气盛而生的龃龉,各种阴差阳错的误会,曾经有那么一瞬,她也告诉自己要管好自己的心,认命而平淡地度过一生。

直到他说出那句“是我自己想见你”,她才发现自己远没有死心。


更漏恰恰指在戌时末,江厌离扶着红衣的手有些费力地站起来,小莲急忙递上斗篷和手炉。

一番收拾停当,主仆三人缓缓走到院子里,雪已经停了,极黑的夜空中几粒星子如散在墨绸中细碎的石英。

远远一声尖锐的哨声,紧接着便是一阵急促脚步声,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,见了江厌离,更紧赶了几步迎上来:“阿离。”

金子轩身上是夜风和草木的味道,江厌离默默地靠在他怀里,抬手抚了抚他的脸,笑道:“汤好了,我们进去吧。”


十五始展眉,愿同尘与灰,

常存抱柱信,岂上望夫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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